“可以起来了。”技师摘掉固定，把她从床上扶起来，“检查完了，片子等两个小时去自助机上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曾荻看不懂。那是那是一组泛着冷光的黑底胶片，密密麻麻的影像，每一张都是脑组织的截面图。那些灰白色的轮廓，环环相套，有时是对称的，有时却似乎有一点偏斜。

        曾荻顺着他的手势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他停下了手势，把一张片子举起来，对准后的阅片灯箱。那一刻，冷白的光透过胶片，影像清晰地浮现出来，像一片幽深又复杂的地形图。王主任用圆珠笔尾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区域：“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曾荻坐起，了僵的肩膀。整个过程无痛，却极度安静、漫长而机械。走出检查室那一刻，她感觉像刚从一个没有时间的盒子里出来，意识缓慢地回到真实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，床板开始慢慢后退。光线一点点回到眼前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咖啡的味实在平平无奇，甚至都没什么香气。但她还是抿了一口。嘴到杯沿的瞬间，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其实不太渴，只是需要一个动作让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张横断面的片子中央偏左的位置，一团不规则的亮影显得格外刺眼。它呈环形，边缘清晰却不整齐，中心是一片漆黑的空，像是某种东西在脑组织中悄悄塌陷、坏死。周围则是一圈泛白的水区域，像是雾气一样浸了周围正常的脑组织，扩散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几分钟过去，有人说话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：“现在准备注增强剂。”她感到一阵凉意从手背上的静脉注口推入内，过了一会儿嘴里浮起一金属味，微弱却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主任拿起片子，依次浏览，指尖有节奏地翻动着那些黑底灰影的胶片。

        曾荻第三次排队扫码，片子缓缓地从机里传输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曾荻期间去自助机上扫了好几次单子。急切的心情像是在等什么审判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待内某种结果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迟钝和飘忽。明明她刚从机里出来，可仿佛脑子还在那密闭的磁共振舱里，一圈圈扫描还在无声地进行。她的手腕还留着注针按压后的痕迹，肤冰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想起刚才机里的声音，像是从地下深传来的信号，又像是某种她听不懂的语言，在她脑中留下了隐约的回响。

间变得局促，只有30厘米不到的垂直距离让她感觉被什么压住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接下来的几分钟更像是等候结束的倒计时。声音依旧，姿势依旧，空间依旧狭窄，曾荻觉得越发难熬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小时的时间很漫长。

        接着，声音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角落找到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，把咖啡放在小桌上，两手搓了搓，试图恢复一点温度。大厅里不时有人路过，有人轻声交谈，有人抱着片子走出诊室，神色各异，或轻松、或沉重。她看着这些来来去去的影，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抽离感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变得缓慢，像是在计时里一秒一秒滴落。她数过：四组声音、一段停顿，又四组声音，重复循环。每一组都比前一次更沉重。她的肩膀开始发酸，但不敢调整姿势。耳朵里除了机的轰鸣，还有自己隐隐的心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。

        等报告的时间里，曾荻给自己买了杯咖啡。

        金属般的敲击声重重地砸在耳边，像工地上的打桩机，断断续续、毫无节奏。每一种不同频率的震动，都像是有东西在她骨里轻轻震颤。她闭上眼，试图不去注意那些响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拿起片子，回到神经外科的门诊室。